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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机车再轰鸣一声，整个世界就昏昏沉沉的黑白颠倒下来，夏天灰黄的草叶成了公路上一点单调的点缀。摘下头盔，一口干燥的风灌进车勋的喉咙，吉他包闷在背上热出了点儿闷汗，嗓子过于干涩，一口气吐得温吞。

“勋啊，没油了。”金宰铉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奇怪，上一场巡演来得人好多，那些燃烧的沸腾的人潮终于把他俩从吉他与架子鼓外抽离出的灵魂又妥帖的安放回去，鼓手和吉他手在浪潮里摇头摆脑，出门就酩酊大醉了一场。车勋难得的眼泪和金宰铉的感性一同爆发到贵价啤酒涩涩的酒味里，照理说他是不会醉的，可在泪水的调剂下，一切都容易了。于是只剩下汗湿的刘海、皱巴巴的演出服和空荡荡的钱包，当然还有只剩下最后一点机油、苟延残喘的机车。

汽车旅馆就在不远，他俩推车的时候都不说话，金宰铉突然凑过来，非要逗笑车勋的样子。猫咪不争气，还没等到金宰铉有所动作，一口笑声就从紧闭的齿缝里泄露出来，继而愈演愈烈。草原辽远又开阔，时间停滞在飞驰的汽车与呼呼的风声里，车勋的声音轻轻的，但金宰铉还是听见了。

“宰铉啊，回去就接一只小猫回家吧。”

02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被迫经停了。上回破败的二手车在南下的路上轰轰作响，一个急停把他俩丢在了荒郊野岭。两听剩下的啤酒没了冷气，新配的吉他和鼓槌在后座突兀而又孤独的躺着，金宰铉一向喜欢掀开易拉罐的刺啦声，气泡争先恐后地从白气里追上来，他凑过去看流浪的恋人黄昏里低垂的侧脸。

和宰铉在一起我变得会笑了。之前车勋这么说过。随着喝光的啤酒邋遢地和乐器共处一室，没营养的笑话和气泡一样争先恐后的冒上来，又噗噗地爆裂开，马上忘记了。演出赚来的钱又要花完了，离下一站还有几千公里的距离，先前闭着眼添置行头的时候谁都忘了顾虑，车勋在突然沉默的空气里偏过头去。

“干嘛啊？”

“挺没意思的，就突然觉得。”

午夜的公路安静得只剩虫鸣，他们厮打在狭小的前座里接吻，没有路灯，只是大片大片星星轮番闪烁，铺陈进两人都不及闭上的双眼。车勋被金宰铉压在座椅上，原本攥成拳头的十指不知何时卸了防备和金宰铉的扣在一起，厚厚的茧叠着厚厚的茧，汗水掉进唇瓣，好咸。

天快亮的时候，车勋喘着粗气拍拍迷迷瞪瞪的金宰铉，汗湿的衣服贴在背上难受得很，他笑得若无其事。

“宰铉啊，回去就接一只小猫回家吧。”

03

这回绝对不会喝酒了。金宰铉拎着软糖和碳酸饮料进屋的时候这样想。爵士乐，黑胶唱片和小得局促的酒吧都被他隔绝在不怎么隔音的门外，黑人老板娘沙哑的喊声还是一阵一阵击打进来，他听不太懂。车勋正在电话订餐，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眉毛徒劳的揉在一起，墨西哥人西语混英语的说法让他难以从其中辩认出几个有效音节。上上个站分头行动前四个人塞在一间单人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两个人和四个人在一块儿的确不一样，金宰铉进门三秒，车勋开始后悔之前这么想。

果然还是没长一份牛肉塔可的教训，换了鸡肉塔可甚至炸鸡都还是一样的结局。鼓手的黑泡内核猛烈地燃烧，原本就难懂的英文再一次被身后呼呼啦啦地吐气代替，车勋挂了电话就扑上去，猫爪还没到达就一口恶狠狠地咬上小狗的嘴唇，屋外的吵闹被打闹掩盖，他解开眉头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还是不一样了，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上一架。

“对了，刚刚老板看见了我的吉他。”

“一会儿打鼓去吧，宰铉啊。”

04

这绝对是他出生以来做过最疯狂的决定，金宰铉被车勋拽上车的时候这样想。他构筑好的生活被这个从地下乐队里出现的男孩搅得乱七八糟，信口吞下的回话铸造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与他密切相关的后来。代替老鼓手守护工作室里印着小狗脑袋的架子鼓，和这个住在他对门的金发男孩意外默契地合奏，他不由自主笑着看前方弹吉他的人每一根飞舞的发丝都踩着鼓点。青春期的男孩脑子一通混乱，还来不及从千万缕缠在一团的情感里抽离出对金发男孩的感情，就被拽去陪他剪了头发，又抱着鼓槌上了飞机，摇摇晃晃地在好几十小时新奇的未眠里漂洋过海。拖上了老旧汽车又拖上了机车，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舞台上看着台下挥舞的双手，他们在演出结束后牵手鞠躬，站在空旷的舞台上交换无数个吻，二十代少年的热血灌满身上每一处，从此难以再凉下来。

后悔吗？车勋也是丢下他亲爱的猫咪来到这儿的，所以他比车勋还要不后悔。

05

爵士乐被燃烧的摇滚代替，戴上耳塞后便隔绝了所有乱七八糟的人声只有音乐灌进骨髓。吧台上的人吃吃喝喝，舞池上的人跟不上音乐的胡乱扭动，全都看不见了。车勋想到第一次遇到金宰铉，架子鼓前十几岁的笑容好像并不是那么艰难的背着阳光送过来，傻小子的能力会波及全宇宙。

能够认识真幸运啊，他这样想。最后一个和弦扫下去，拨片攥在汗湿了的手心。鞠躬的时候要虔诚的低头，然后他们站在过于狭小的舞台上接吻，金宰铉的耳塞还没有摘，底下的欢呼亦或是唏嘘全都听不见。

“勋啊，回去就接小猫回家吧。”